春耕记忆

以往，在春寒料峭，树木还没吐出嫩芽的时候，父亲就早早地盘算着春耕的事情了。

按照季节变换，积肥、犁田、浸种、育秧、插秧……环环相扣，循序渐进，春耕成了庄稼人年后最繁忙的农事。

正月才过了头，父亲就肩挑百余斤的猪粪，在田间与沟坎之间奔波。我家有四亩水稻田，大多分散在离家一两里地的山谷里，诸多农事全靠父母亲两人扛着。

等到了惊蛰时节，父亲会先将买来的水稻种子晾晒一两天，再倒入尿桶，接着倒入药水和石灰水消毒杀菌，让饱满干渴的种子喝足水和养分。

约莫八九天之后，待嫩芽伸展出根须，长出芽苗后，父亲会每天早晚各轻翻一次，以此提高出芽率。

雨过天晴，水汽上升，接下来就是播种了。播种不易，父亲得忍受着刺骨的寒冷，赤脚下田，用农具侍弄出一畦畦平如镜面的秧床。他挑着担，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田里，扁担的一头是拌了尿的炉灰，另一头是尿桶，里面装着发了芽的稻种。

这些发了芽的稻种从父亲的指缝间飞撒而出，被均匀地撒在秧床上，然后再铺上一层薄薄的炉灰，父亲说这是给芽苗盖被子嘞。

芽苗播种好后，父亲每天会特别关注天气的变化。每到广播里预报天气时，他总是竖起耳朵认真听，外面有一点风吹草动，他就会背起锄头，到秧田边查看，有时深夜也不得清闲，打着手电筒赶到田边，灌水、放水……收放之间，浸透着他对丰收的期盼。

日子在指尖悄悄滑过，精心培育的秧苗一天天长高，远远望去，如同铺上了一层绿毯，郁郁葱葱。这时，父亲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立夏时节，每当天刚刚放亮，家家户户都会早早来到秧田里，拔秧洗净，绑扎整齐。父母将一担担秧苗挑到大田里，或者用手拉车运，有时自家忙不过来，就雇人帮忙。我也想帮家里减轻点压力，于是自告奋勇，帮着一起拔秧，但我总拔不好，经常将秧苗拔断，而且捆扎得歪七扭八，不成样子。父亲见了，少不了一顿训斥，但训斥过后，他会手把手地教我。每每这时，我的脸会涨得通红，像极了放学后被留校做作业的小孩。

待到育好的秧苗全都移栽下田，春耕就算结束了，父亲也彻底松一口气，晒得黝黑的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来，笑着说：“一年又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