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甲辰年。
又是一个新学年的开学季。
上个甲辰年,我刚十虚岁。那时候,我在生产队仓库里读小学,教室就设在仓库的一角,在一位老师的教学下,我在这个教室里念完了小学四年级,之后便去公社所在地住宿上高小。
我的家距公社所在地二十里,需要走一段翻山越岭又蹚水过河的崎岖山路。因为住宿上学琐事多,开支大,不少山里人舍不得让孩子去上学。我的父母深受自己“瞎目老虎”之苦,决定自己勒紧裤腰带,也要让我们兄弟姐妹上学。
在我开学的前半个月,父亲就到毛竹山上挑选了一根竹节既粗壮又长的毛竹,用于给我制作盛菜的竹筒,砍下毛竹背回家之后的三四个夜晚,父亲就用柴刀和“一字刨”加工成了一个有竹筒盖的盛菜用的精制大竹筒。母亲把一个被老鼠咬破几个小洞的旧米桶清洗干净,父亲像箍桶师傅一样,用铁钉将木板块钉在米桶上,这样原先的小洞就修补好了。
“吃饭家伙”准备好了,再就是住宿用的被褥了。时年,哥哥刚去峡口初中住宿上学,家里有年老的奶奶、一个大我8岁的姐姐,还有一个小我3岁和一个刚出生的弟弟、一个小我6岁的妹妹,家中实在没有供我住宿用的被子了。后来,母亲想出了法子,用婴儿的小棉被和已去世爷爷穿过的破旧长棉袄,当我住宿睡的被子。
等到开学那天,母亲像往常一样,东方拂晓就起床。忙好了日常的煮番薯粥、烧猪食等家务后,拿出家中的“老底”山茶油,给我炒了足够吃一个星期的咸菜炒豆腐干,装在那个特制的竹筒里。在当年,上学堂能带上咸菜炒豆腐干,算是“富贵”人家了。
辰时过后,母亲把我一个星期要吃的两三斤大米、三四斤玉米粉、盛着菜的竹筒及筷子装在米桶里,千叮咛万嘱咐地送我出门。父亲挑上米桶、被褥及哥哥用了两年的草席,走在前头,我背着书包,跟在父亲后头。
时年,父亲还不到不惑之年,身强力壮,精力充沛。一路上,我得小跑着才能赶得上他。到了远近几十里闻名的杨梅岭半山坳时,父亲从米桶里拿出一把柴刀,叫我坐下休息一会,自己则转身钻进路边的树林里,随着几十声“嚓、嚓、嚓”声后,父亲砍下了十多根木柴,扔到路上后,又砍成一段段,用藤条捆起来,将原先的担子合并成一担,呷了几筒旱烟,马不停蹄招呼我又赶路了。
等到了三卿口公社中心小学门口,汗流浃背的父亲将木柴交给学校,过秤后足有八十多斤。住宿生一个学期交蒸饭用的两百斤木柴,刚开学就交了近一半,学校老师很是满意,忙碌中端来两杯凉茶叫我和父亲喝茶水。接着,父亲带我去总务处给我交了一个学期六元五角的学杂费及书簿费,在老师的领路下到了寝室,父亲帮我铺好床铺后,又交代了几句类似母亲早上对我说的话,便匆匆走了。我知道他是急着赶回家参加下午的生产队劳动,我走到学校门口,望着父亲渐渐远去的背影,瞬间眼泪夺眶而出。
今年又是甲辰年。日子过得如白驹过隙,父亲陪我去上学刚巧跨越了一个甲子之年。当年还称不上懵懂少年的我,如今已步入古稀之年。回味当年父亲送我上学的往事,缅怀父母的养育之恩,深感对父母生前的陪伴与照料不够,留下愧疚与遗憾。
在今年开学季,小外孙上初二了,上学路上,他骑着自行车,小女婿则骑电动车护送他。小女儿也不闲着,骑电动车搭上外孙女去上幼儿园,外孙女肩背崭新漂亮印有“小猪佩奇”图案的书包和水杯,在“外公、外婆,拜拜!”的嗲声嗲气中跨出家门。目睹此景,我感慨万千,能赶上这美好幸福的时代,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此生已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