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不下雪的江城,竟然下起了雪。雪花簌簌而下,轻舞着翼翔,我静静地伫立于窗前,看着雪花如朵、如絮、如纱,罩住了树,笼住了山。我的思绪也随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飘回了那天。
那是丁卯年除夕的前两天,印象里那天寒风凛冽,风儿像一把喇叭,发出“呜呜”的声音。天上一片灰白,飘着零星的几朵雪花。小女儿在二姑妈家玩了几天,便吵着回家。妹夫用自行车将小女儿和他的女儿送到我单位,让我一块带回家过年。考虑到我老家离得远,下午三点半,值班领导批准让我提前下班回家过年。一听说要回家了,女儿和外甥女归心似箭,一人一边拽着我的衣角就往楼下走,开心极了。
为了能过个好年,我提前几天就采购了大米、蛋白肉、海带、粉丝、油枣、麻球、饼干、水果糖等年货,装在两个尿素袋里,准备带回家。老家在距上班的地方二十里的高山上,山路陡峭,车子骑不了,只能步行。五六十斤的年货,我只能用扁担挑着走回家,一路上女儿和外甥女都紧跟着我。随着回家的路越走越深,凛冽的寒风越刮越有劲,山上的树枝随风狂舞,吹在脸上就像刀割一样。眼看天色渐渐变暗,我们只得顶着“呼呼”的寒风,快步地向前走着。走过四五里沿山溪蜿蜒的山路,天上零星的雪花渐变为密集的雪朵,山上绿葱葱的树木,路边枯萎的杂草很快就被染白了,远远看去像是盖上了一层带有花纹的白帆布。
随着雪越下越大,我们只能撑开雨伞勉强挡住雪,在强劲的大风下,我们的雨伞被伞顶的积雪压得变了形,根本抵挡不了多少风雪,加上长时间的撑伞,小女儿和外甥女的双手冻得通红,而我的双手因为扶着扁担,也被冻得僵硬。一路上,我只能教她俩用手用力地敲打伞顶,把上面的积雪打下来,由此减轻雨伞的阻力。半个多时辰后,我们踏上了海拔一千五百多米的杨梅岭。此时杨梅岭路上已有了近十厘米厚的积雪,还好雪是当天下的,还没有结冰。我们三个人继续猫着腰,艰难地冒雪前行。
杨梅岭,自打我有记忆起,已数不清翻越过多少次了,凭着记忆,我一步步往前走,在厚实的雪地里留下了一串串的脚印,让女儿和外甥女踩着我的脚印紧跟着我。“啊!二舅快点拉我一下。”外甥女突然大喊一声,我急忙回头一看,原来因为路滑,外甥女滑倒在石阶外沿的山坡下了。见状,我赶紧扔下担子,快步走下几个石阶,抓住外甥女的一只手,另一只手则紧紧攀在旁边一根被雪裹着的树干上,在零下十几摄氏度的温度下,我感觉手上的血液仿佛要被冻住一般,每个指关节都冻得发麻,几乎没有了知觉。我紧咬着牙用尽全部力气总算将滑下去2米多的外甥女拉了上来。
眼看离家不远了,我们三个人短暂休息了会,就继续往前走。面对陡峭的山路,铺天盖地的积雪,我变得更谨慎了。每踏上一步,都小心翼翼地踩得非常稳后,再让她俩跟上。遇到格外陡峭的地方,叮嘱她俩先站着不要动,我把担子挑上去一段路,再返回拉着她俩的手半走半爬地走上去。有几处路陡路面又窄的地方,我走在后面,用双手顶住她俩的脚匍匐前行。等我们爬上山顶,全身都布满了雪,尤其是我,衣服和鞋子上都包裹着厚厚的一层雪块。
站在山顶,向远处眺望,全是白茫茫的一片。我不停地给小女儿和外甥女打气,安慰她们很快就要到家了,再坚持坚持。从山顶到家还有四五里弯弯曲曲的斜坡路和一里多陡峭的社公坳岭,虽然我再三叮嘱她俩踩着我的脚印走,但我仍不放心,三步一回头,结果在下社公坳岭途中,我不慎摔了一跤。好在这条岭虽然陡峭,路两边的山都与路相平,我没受什么伤,只是屁股吃了痛。三人借着雪光,向家的方向慢慢走,终于在当天晚上六点半,安全到了家。
这趟雪中之行,虽然已经过去30多年了,但一路上的艰险让我刻骨铭心。每到寒冬腊月快过年时,那场景就在脑子中浮现,终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