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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一法师与弟子毛善力缘深情长

发布日期:2025-08-18 浏览次数: 信息来源:江山传媒集团 作者: 周辉芬


一百多年前的1923年8月,弘一法师简装布履,风尘仆仆,第二次来到衢州市整理佛经、修行。他在衢州市区大中祥符寺挂锡时,有一次到附近糕饼店买豆沙饼,意外发现一张纸上临写着李斯的小篆。其书迹骨力匀称,中规入矩又不板滞,精光内敛而又透出隽秀之气,弘一法师顿生欢喜心好奇心,一问而知乃是衢州第八师范学校(后文称衢八师)的教务员毛善力书写。

这其中说起来还有一段内情不能忽略。毛善力二姐嫁衢州人王超荣,王家开着一家“王顺昌糕饼店”,他家做的糕饼曾经在巴拿马国际博览会展览过,当时是非常出名的。

毛善力年轻有为、精力弥漫,除了工作之外,业余时间临写碑帖不知疲倦、兴致勃勃,就是由于他为糕饼店包裹纸上书写的店号才引起弘一法师的兴趣与关注。于是,弘一法师请衢八师的国文教师、小说家尤默君约毛善力来相见。双方一见如故、相识恨晚,毛善力旋即被弘一法师收为居家金石书法弟子。那一年,弘一法师44岁,毛善力22岁。毛善力崇拜弘一法师道德高尚,学问渊博;诗书画印,造诣精深。弘一法师佛心慈祥阔大,佛眼相中毛善力心地纯良,慧根可塑,因此对他关爱备至,谆谆教导。

情缘无限,一路花开;生命有终,余响不绝。这对师徒前后十九年的深情长谊,成为衢州地区的百年艺坛佳话,传颂至今。1924年4月,弘一法师离衢赴瓯之前,曾和前来送别的毛善力、尤默君、吴南章共四人在祥符寺合影。这幅照片极为珍贵,因为它填补了这段艺坛佳话的空白点,也让我们看到弘一法师踏进空门之后留给俗世的温情。

这张照片早年毛善力儿孙也见过,可惜由于保管不妥而毁损无存。现在《毛善力墨迹遗存》上这幅照片由尤默君侄儿刘绵松收藏,是《弘一大师全集》编委会常务副主编沈继生先生洗印后寄给毛善力次子毛国瑞留念的。

这张照片的题额由毛善力书写:“送弘一大师赴瓯掩室念佛临别纪念”。这15个字用行楷写成,另有两行小款字:“甲子四月摄于浙衢祥符寺”,这11个小字用隶书写成,行楷写得潇洒丰腴又从容不迫,明显有颜楷功底,隶书则写得精美而又神采奕奕。当年毛善力才20出头,就如此出手不凡,也就难怪被弘一法师佛眼相中。由于毛善力年轻时职业变换不定,无论从军从教,都离不开与文字毛笔打交道,写下的墨迹肯定是不计其数。但保留下来能让后人见到的是极少的。所以这幅照片真的极为珍贵,应该感谢收藏者。

与此照片同时,弘一法师还赐予毛善力十字联一对:“南无观世音菩萨摩诃萨,南无大势至菩萨摩诃萨”。款识:岁在甲子四月将去信安,以此付慈根居士供养。沙门昙昉时居大中祥符寺。钤印:胤(白文)弘一(朱文),性空(白文)。这副对联在2017年上海敬华秋拍时以230万元成交。此联王用均先生在1994年7月7日《弘一衢州有弟子》一文中提到过。

敬华秋拍时对毛善力作如下介绍:

毛善力(1902-1977)原名世根,弘一赐名慈根。原江山城关人,弘一得意门生,深受器重。1961年被聘为江山县文物管理委员会委员,负责为县文化馆收集文物和鉴定工作。曾当选为县第五、六届人民代表大会代表。

据王用均先生在文章中披露,还有一对装裱精致的八字联:芯长2尺1寸,宽七寸,上联直题,双边款有:数载未闻慈根居士消息。下联纪年为:岁次壬申(1932年)大暑一音,又小字曰:时年五十三岁居箬峰。据毛国瑞先生对我说是:上联“说甚深法,升无上堂”;下联“履净法界,获胜善根”,为《华严经》集句。不过关于这副对联,我们连图片也没见过,至今不知花落谁家。

毛善力深得弘一法师厚爱,弘一对他的人生道路和书法篆刻艺术产生极大的影响。弘一为毛善力赐名慈根,并撰“慈说”宝札一通。开篇曰:永宁晚晴沙门论月撰。

“岁在娵訾(1923年),余来三衢居大中祥符,始识江山毛居士,后归莲华,时复损书。咨问佛法,并乞梵名。命名曰慈,字曰慈根……”全文257字,充满慈爱之心,期望殷切。其字体行楷,结体扁方,点画圆润,敛神藏锋,神态灵动如孩童,字美文清,一派祥和。以文证心,情真意切,是研究弘一法师与毛善力师徒关系最重要证据。

毛国瑞先生曾对我说过:“慈说”大师曾写过两件,一件交给他俗侄李圣章收藏,开首没有大师署名和签章,此乃副本,后来被带到法国巴黎。而赠予毛善力的是正本。正副本内容相同,其原件手迹仍由毛家收藏。毛国瑞曾拍成照片寄给沈继生先生,沈先生把它收入第八册《全集·书信卷》插页的图片中去。

《慈说》一文,《弘一大师全集》原转刊李芳远编《弘一大师文钞》版稿,经校核,沈先生才发现《文钞》版稿把最后八句偈语脱漏了。因有正本的出现,才及时得到补正。偈语曰:“慈者德之本,慈者福之基。云何修慈心,应先戒残杀。若人慈是说,至诚心随喜。离苦受诸乐,往生安养国。”看来慈的基本要义就是戒杀,人类不互相残杀,才是天下苍生之福。

这通《慈说》包括所有弘一法师的真迹,不仅我没有眼福,连毛善力长孙明章兄也说没有见到过,这真是件憾事呀!

1925年,毛善力即辞去衢八师职务,追随弘一法师到杭州。由他堂三叔、浙江省参议员毛云鹄推荐到浙江省参议会做抄写工作。因工作清闲,常有时间亲近奉陪大师。他曾陪同大师到佛学书局选购需要的书籍,代大师保管钱包。

1926年,弘一法师还把为自己亡母王太淑人64年“闰诞”冥福敬书的《佛说阿弥陀经》赠与毛善力,全文1890字。其中有马一浮、周承德题词,并钤周承德印章。正文后面有大师与王一亭合作,由王一亭画如来佛像,大师写上方横额和上下款。并有马一浮题词如下:“……江山毛生得论月大师写《阿弥陀经》,将刻之石,来乞题为短章,后有具眼者当冥会于言语之外。丙寅夏五月,湛翁。”周承德题词如下:“南无阿弥陀佛。观论月大师写《阿弥陀经》,敬书大字于后,以志胜录。丙寅周承德。”钤“周承德”印章。江山毛生就是指毛善力,当时毛善力年轻,又是他们的弟子,所以称毛生。据毛国瑞先生讲,这件珍贵的墨宝是上世纪中期在衢州发现的。看样子他是亲眼见过这件墨宝的,不然不可能谈得如此清楚。

从这件珍贵的墨宝中我们可以看见几个有趣的问题:其一是1926年前后,弘一法师常用署名是论月,比如《慈说》,而我在《弘一大师书札墨迹》中却看见大多署名是“演音”或“音”。其二是请周、马二宿题词是毛善力出面请题的。其三是以此可见毛善力由于弘一法师的厚爱,使他与当时的文化界名流关系密切。

弘一法师为了进一步栽培他的弟子,提高他的国学及书法篆刻艺术修养,特意介绍毛善力师从国学大师马一浮学习国学,师从西泠印社创始人叶为铭学习印章边款,师从周承德学习篆书,师从国画大师黄宾虹学习国画。当毛善力手持弘一名片拜访周承德时,周承德先生正在上堂写字,见到名片时连毛笔都没有放下,连忙赶到外堂大门外迎接。以此可见周承德对弘一法师的敬重,以及对毛善力的喜爱。再说,弘一名片上的字是叫毛善力写的,以此可见毛善力摹仿弘一法师笔迹足可乱真,哪怕是行家好友一时也辨别不出。这段故事少年时听祖父讲过,成年后又听国瑞叔对我讲过很多次,总是似信非信,有点像《天方夜谭》。

直到2011年5月,刘毅先生编注了一本《江山楹联集成》,其中有周承德先生赠与毛善力的一对石鼓文楹联。联曰:“游鱼归渊飞马始勒,高柳出户大花若棕。”上款为:慈根仁兄大雅正;下款:丙寅四月周承德。丙寅就是1926年,是年三月初六弘一法师从温州至杭,寓招贤寺。此时毛善力已先到杭州工作,在时间上也是吻合的。这对楹联由江山博物馆收藏,印证了毛善力这段浪漫的,充满文化艺术情趣的黄金岁月。这段青春岁月为他的艺术生命贯注了丰富多彩的营养,这一切都拜弘一法师所赐。

在杭州期间,弘一法师赠予毛善力纪念品四份:一是前述手书《佛说阿弥陀经》;二是大师1918年在虎跑寺为僧留作纪念的“头发胡须”一包,包内装有便条写道:“身体肤发,受之父母,不可毁伤”12字;三是为毛善力撰写《慈说》墨宝一件;四是大师亲笔眉批注释圈点的佛经124册。这部著名的佛经有幸被王用均先生见到,在1995年泉州纪念弘一大师诞辰115周年学术研讨会上,王用均先生《为〈弘一大师全集〉补遗》一文中也提到。据毛国瑞先生对我讲,在这次会议中,王用均先生是带着这部佛经参加的,所以他才有幸见到真容,同去的还有孙晓泉。

关于佛经去向,国瑞叔对我讲过多次:这124本佛经用牛皮纸包着,与其它文物一起存放在文化馆文物室里,他父亲以为放这里是最安全最保险的。谁知他老人家在1976年夏秋之交摔倒之后就卧床不起,直到1977年3月去世,这期间再也没有进过文物室,所以自己心爱的宝物也没能取回来。最后三兄弟只好由继任者做中间人,以每册佛经1元钱,共124元的价格出卖。但这张牛皮纸里还包着什么,这三兄弟并不知情。直到王用均先生在1994年7月7日在《衢州日报》发表的文章中披露,毛国瑞阅读后,及时把剪报寄给《弘一大师全集》副主编沈继生先生,其内情才被世人所知。

王用均先生在《略述弘一法师与十忍品》一文中说:1989年初,弘一弟子毛善力的后人,从某地携带一纸板箱弘一法师在温州初期研习过的经书,到浙江图书馆、博物馆换钱,为的是给儿子结婚买台时尚彩色电视机,但遭拒绝。当天下午,正好被从事文物工作的王用均先生遇到,于是建议其捐献给虎跑的“李叔同纪念室”,好领取奖金。因为虎跑太远不便,于是交王用均代为出让。过不多久,他又携来一纸板箱东西,两次总计有:一、弘一法师圈点校注的经书124册,其中多册封面有一或二处按语,书内冠科不计其数;二、大小对联各一副;三、书法三件;四、函一通;五、法师小照(约五十岁时)一帧。还有一大张作为包装的牛皮纸,上书“衢州江山明街巷毛世根(毛慈根本名)居士收,温州大南门外庆福寺弘一寄”。横加单挂号,全系弘一法师亲笔所写,留有邮票被揭去的痕迹。两地邮戳依稀可见,但已看不出日期。这张含金量极高的牛皮纸被孙晓泉讨去。

后经王用均先生奔波,这两大纸箱文物给杭州文保所,部分推荐给景仰弘一法师的收藏家、研究家。他自己以高出市场价3倍留下数册。以我看,佛经有灵,天佑宝物,这两箱文物也算找到了它们合适的去处。

不过关于124本佛经的故事,我也不知道这两位前辈,谁的话更可信,还是由各位高明自己去判断吧。

据“弘善行”网友提供的信息可知,这部佛经中还夹着弘一法师亲书的一幅墨宝,内容是:书中圈点颇有误处,不暇一一改治,后之学者幸为校正。岁次星纪二月弘一记。印章:演音(白文)。

星纪为1925年,毛国瑞认为这部佛经是弘一法师与毛善力在杭州这段时间赠给他的,应该是1926年弘一与弘伞去庐山参加金光明法会之前。

1928年,毛善力参加北伐军,在独立旅担任上尉文书,月薪大洋80元。因此有机会亲赴洛阳龙门石窟观摩。这期间除了购买许多心爱的碑帖拓片之外,还有两样宝物:其一是楚剑,当年花500大洋,在“文革”期间被造反派抄去,不知其下落。另外有一幅宋代名画,花去1000大洋,善力先生去世后至今亦不知其下落。

1935年8月,毛善力为了方便师事亲近恩师弘一法师,由北伐军同事郎伯龙介绍入闽工作,在福建省政府保安处任上尉科员。1938年下半年福州沦陷,省政府迁至永安,毛善力任福建省保安处第四团少校军需主任。据说是一个挂名的闲职,工作非常轻闲,团长对他是另眼相看,极为优待。一进团长办公室不报告,只在门口敲5下为号,二不穿军装,三不出操。有贵客来时,也请他出面应酬奉陪。要替领导写信札函书,因之有时间临帖刻印,拜望师父,寻碑访帖,游历山水。

在弘一法师的研究者中,毛善力这位亲密弟子却未能进入他们的视野。在林子青《弘一法师年谱》中没有提到,在陈慧剑先生1989年出版的《弘一大师传》中也只字未提。这是件怪事,也是个重大缺漏。

据国瑞叔常谈,1939年弘一大师在永春蓬壶普济寺静修,父亲其时正在永安,得便常去探望恩师。有一次匆匆赶到蓬壶,落日西沉,天色已晚。有个和尚见到名片上是“毛慈根”三字,仔细打量一番后笑眯眯地说:“你写给大师的信收到了,大师看到你信封上的字,误以为他写给夏丏尊先生的信退回来了呢,仔细一看,原来是慈根居士的信。连大师自己也发笑了。”以此逸事可见,毛善力写弘一体可以乱真。这位和尚就是性常法师。

第二天上午,毛善力再次去拜访大师。大师特别高兴,把他出家之后还带在身边的插花瓷瓶双手捧授给这位爱徒。这个瓷瓶是1909年弘一法师在日本上野美术学校因学习成绩优秀得奖的纪念品。

毛善力所在的保安团有个副团长也是个“弘粉”。他久慕弘一法师大名,想求得弘一墨宝,但因山门紧闭,始终不得其门而入。弘一法师一般不轻易接待军政官员或俗客,何况赐书墨宝?关于这个问题,在陈慧剑《弘一大师传》中有生动记载:少将旅长(后升师长)钱东亮想见弘一,并与他讨论佛法。这个故事很幽默,后来这位以治世用重典、以嗜杀出名的师长竟成为弘一的护法使者,有意无意地为他提供方便。

终于有一次,毛善力带着副团长去拜望师父。先递上自己的名片,大师见是慈根来了,格外开心。这位副团长于是跟着毛善力向大师行跪拜之礼,大师也满足了这位副团长的心愿,当场挥毫赐予他一幅书法作品。

当时正值日寇侵略福建期间,乱世之际人心惶惶,外出路途艰险,常有强盗山贼出没劫财劫物抢米。寺庙粮食供应困难,时有断粮危机,一般人很难把粮食安全运送上山。保安团曾派士兵带枪用军车把粮食护送到佛寺,解决了寺庙的燃眉之急。从这个故事中可以得知,在民国时期,闽南地区的佛教信仰得到官方和民众的尊重,弘一法师在闽南佛教界享有崇高威望。闽南不仅冬暖夏凉,更适宜大师居住,而且佛门清静人情暖,才能成为他晚年的安居之地。

1936年2月,毛善力将自己刊刻的印稿汇成一册,由福州寄到泉州草庵,呈大师审正。大师为封面题签:“善力印稿,丙子——音题”,并撰弁言曰:“数载不晤慈根居士,倾以印稿寄示,知其致力于学甚勤,印法兼学诸家,而于秦汉尤所长耳。为题弁言,聊志欢忭。丙子二月大病初起,沙门——音书。”这份弘一手迹,于《毛善力墨迹遗存》中收录。

另外还有弘一亲书的便条保存着这师徒俩密切往来的信息。便条上写道:“印石四方乞慈根居士镌刻,不拘如何分配。亡言·弘一·大明·音·吉目·月·胜解。”据沈继生先生在《弘一法师与印友毛善力》一文中说:“镌刻后印稿拓片,毛国瑞先生也完好收藏,他把原件拍成照片寄给我。我取来与开元寺藏印查对,除‘大明’‘胜解’二章外,其余五颗代刻的石章,均收藏在开元寺弘一法师纪念馆里。”

弘一法师与毛善力师徒在福建频繁交往七年之久,毛善力拜访大师70余次,往返书信80多件,却长久不为世人所知。据《弘一法师与衢州》一文中提到:法师案头上常置“弘一”鸡血石印章,上为一条龙,此系毛善力刻赠,足见其师生深情厚谊。

说起来还是由于印章边款才引起《弘一大师全集》副主编沈继生先生的关注,然后才顺藤摸瓜弄清楚毛善力这个弟子的来龙去脉。

话说上世纪70年代末,沈继生先生在开元寺详细解读藏印的印文,并考察其形制。当时,他从边款中发现:亡言(白文)丙子三月善力刻,一音(朱文)庚辰二月善力敬刻,音(白文)丙子三月善力刻。在代刻者当中,沈先生不知道“善力”何人?后来请教大师晚年最亲近的小弟子李芳远。李先生告诉他:大师在永春时,有友人毛氏自永安来。刊赠朱文“一心见佛”及“静观”二印。师用过,甚为精刻之作。但李芳远先生误以为姓毛的印友是永安人。

这里顺便提一句,据沈继生先生讲,在毛善力给弘一法师所刻的七枚印章中,仅“一心见佛”印至今不知下落。

1987年,沈继山先生被推举为《弘一大师全集》编委会副主编,他把搜罗到的大师遗著通读一遍,在《慈说》一文中读到:“余来三衢,居大中符,始识江山毛居士……”后来他特驰函衢州市方志办朱子善,除请他提供祥符寺资料外,同时征询江山毛居士情况。通过朱先生的介绍,沈继生先生与毛公次子毛国瑞取得联系,终于为弘一法师与毛善力师徒情缘的研究打开了通道。

从弘一的《慈说》到毛善力的“一心见佛”,让我们看到的是师徒两人心有灵犀、默契相投,对艺术共同的挚爱与追求。有长者对弟子的欣赏、慈爱与教导,有弟子对老师的崇敬、爱戴与追随。沈继山先生就是由此深入盘根问底,追溯到这对师生结缘的源头,把所能收集到的珍贵史料载入全集。这对弘一法师研究者来讲是极其重要,不可缺少。从以上史料来看,足可证明毛善力也是弘一艺术生命中极其重要的弟子,他一直深得弘一的重视与钟爱。只可惜他的事迹在相当长的时期内,只有衢州江山地区的人知道,长久不被世人所关注罢了。

在毛国瑞先生《弘一大师与在家弟子毛善力》一文中说:1940年春天,毛善力又一次来到永春蓬壶。他这次拜访大师,是求弘一为老家住宅题写堂匾。由毛善力磨墨,大师当场挥毫书写堂匾两幅,“智忍堂”和“有恒堂”。大师写后说:“智者人之本,忍者戒之义,持恒者福也。”两幅堂匾每幅内芯长187厘米,宽60厘米。

这件往事在章用秀先生《兼学诸家,秦汉尤所长》一文中也照单全收。不过他有所不知的是后面的内情。毛善力当时请弘一写此两匾时,全家确实是居住在合面3间,中间隔一小天井,上下有两个小中堂的住宅里。但他于1941年底才由福建返回浙江江山。翌年6月10日,日寇就侵占江山城,并放火烧屋,火光冲天,正屋三间也因此化为灰烬,只剩下协屋三间了。这场灾难,同时遭殃的是弘一写给毛善力的信札,总共130余封,是放在大衣橱抽屉里的,统统被这场大火吞没。

此后,就只剩下三间协屋了,所以这两块匾没来得及做起来。现在有幸保留下来的是弘一的墨宝。

自此之后,毛善力就与哥哥毛世昌相依为命,居住在这三间协屋里,直至去世。此处宅院原主是司机王绍成,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曾由毛家租赁,赁期十年。新中国成立后被收归国有,地址是“前圳17号”。这也就是为什么有人曾极力建议把此处辟为“毛善力故居”,我还为此事专门又去观察走访过好几次,有一次还是毛国瑞先生亲自陪同我去的。但国瑞叔并不同意把此处作为其父故居陈列,我们也自然识趣地偃旗息鼓了。

至于毛善力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人生始终一帆风顺,工薪收入也颇丰润,完全是有经济能力自己买一处宽敞的宅院的,但他为什么始终租住在这3间小小的协屋里呢?对于这个问题,我的推测是,抗战刚结束时没及时抓住时机,等到1949年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根据目前相继发现的实物史料来看,弘一与毛善力结缘的十九年之间,交往相当频繁,关系极为密切,弘一赠予毛善力的墨宝甚为丰厚。这十九年之间,除通讯手札130多通在1942年被日寇焚烧之外,仍有许多不为外人所知的重大损失。这么多年由于为了避嫌而不敢声张,但毛国瑞先生生前亲口不知对我讲过多少次,可见他心里是念念不忘的。

如1941年,毛公兄长毛世昌的长子松鹤要回乡结婚,毛公将弘一墨宝、林则徐手迹以及难得的碑帖拓片等共30多件,装在一个禽篮里让他捎回家中。当年日寇猖獗,战事紧张,兵荒马乱,人心惶惶。毛松鹤坐的是长途公共汽车,他在下车时才发现禽篮已被人盗走了。这是毛善力先生入闽七年中精心收藏的文物,就这样无影无踪。

还有在“文革”时期,造反派明目张胆地抢走一批线装书和文物,还有一把洛阳买来的楚剑、龙门二十品的拓片等等。“文革”后期毛公曾列出一份清单上交有关领导,但最终也没有归还。

毛公还把他最珍贵的文物存放在文化馆文物室,除了牛皮纸包的124本佛经之外,是否还有其他文物也不得而知。

我讲出以上种种往事,都是毛公次子毛国瑞告诉我的。我现在又转告读者,其目的只不过想告诉世人。毛公自1950年失业之后,生活陷入在极其困顿清贫之中。他给街道雨伞厂画雨伞,画一把雨伞仅2分钱。尤其是从1966年起到1973年夏天的这八年时间中,毛公兄弟俩仅靠晚辈提供的16元生活费勉强度日。但他决不肯把自己手上的无价之宝拿出一件去换钱,尤其是弘一法师的墨宝和遗物,他生前就像珍惜自己生命一样守护着。谁知他老人家一合眼,这些珍贵的文物就或四处分散或下落不明,岂不令人唏嘘。

“华枝春满,天心月圆”,在这样一轮遥远朦胧、无上清凉的圆月中,有弘一和他的俗家弟子们围坐其中,他们在弘一生前往来密切,情深似海。他们的事迹在我们衢州江山地区已经传颂百年。是以记之,永志不忘。

参考书目:

1.《毛善力墨迹遗存》

2.百花文艺出版社《华枝春满了尘埃——弘一大师书札墨迹》

3.《弘一大师纪念文集》 泉州市弘一大师学术研究会编 2005.10

4.《艺海慧风——弘一大师艺话》 章用秀著

5.林子青《弘一大师年谱》1995.8 宗教文化出版社

6.《弘一大师传》陈慧剑著

凡是文中署名的有关文章从略。除此之外,史料来源主要得之于与毛国瑞先生的谈话记录。